“郭主任，这孩子从小爱干净，住院这些日子，连头都没洗过，我想让孩子干干净净地走。”面对小延妈妈最后也是唯一的请求，郭主任点了点头：“你放心。”几位医护人员赶忙找来洗漱用具，认真地帮小延洗头、擦身，然后穿好衣服，让她父母见最后一面。
小延妈妈俯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孩子脸庞，无声哭泣着。爸爸攥着孩子小手低声说：“好闺女，下辈子，我还做你爸爸，你还做我女儿。”说完，他直起身，朝着所有医护人员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大家为我女儿做的一切!”
从医十余年，见过很多生生死死，但这个9岁的大女孩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不仅仅因为她是我见到过的最严重的暴发性心肌炎患儿，也因为她的父母自始至终对医护人员充满了信任、理解和感激。
女孩突发心肌炎
7月19日早上8点，我正在病房交班，住院总打来电话约我去会诊，说，急诊收治了一个女孩，有早期休克的表现，怀疑是暴发性心肌炎。
第一眼看见小延，她半躺在抢救床上痛苦地呻吟着，脸色苍白，但意识还清楚。急诊室张主任简单地叙述了小延的病情：6天前无明显诱因发热，在当地医院就诊，服药后体温降至正常。4天前身体乏力，食纳欠佳。2天前出现胸闷、腹痛、阵发性头痛等症状。随后症状加重，呕吐1次，今天凌晨4点半送到我院急诊。接诊医生给予吸氧、心电监护，做血常规、血生化、胸片、心电图等检查，并请住院总和外科医生会诊。
我快速翻看着检查结果，心不由得揪了起来。张主任的判断是对的，这可能是今年收治的第4例暴发性心肌炎患儿了，只是小延的病情更严重。
我们走到家长面前，“您的孩子病情很重，我们考虑暴发性心肌炎的可能性大，这种病死亡率高，而且愈后不太好，但我们一定会尽力，一会儿还要做检查帮助明确诊断，然后再针对性地治疗。”孩子妈妈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弯下了腰。孩子爸爸用力架起妻子，脸上表情极为痛苦。是啊，再坚强的人也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我嘱咐他们一定要稳定情绪，安抚孩子配合治疗。
听了我们的话，孩子妈妈紧闭着嘴唇，不敢哭出声音，用力点点头。当她转向孩子的时候，声音异常平静：“小延，医生要带你去做检查，你不能哭闹，否则胸口会更疼，爸爸妈妈会一直陪着你，不要害怕，要勇敢。”
打开抢救绿色通道
超声科、放射科、心功能室得知情况后，迅速打开了绿色通道，其他患儿家长也纷纷让行。小延妈妈看到我们神情紧张地推着床给孩子做检查，问道：“大夫，我们是不是送来晚了?”“没有，你们做得已经很好了，暴心这种病来势凶猛，年龄越小的孩子早期症状越不明显，不要胡思乱想，眼下咱们要做的就是想尽办法，给孩子最好的治疗。”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希望能给她传递一些力量。
不到11点，小延收住ICU病房。随后的几天里，不只是我，急诊科主任和当日接诊医生、护士们都来看小延。她们告诉我，抽血做检查的时候，孩子心功能不好，抽了几次血都没成功，但家长非常理解，换作别人可能早就不满意了。我也有同感，这对父母和别的家长不太一样。每次进出ICU，都能看见他们在大门口远远地守望，很少追问医生孩子的情况，看到熟悉的人，哪怕是保洁阿姨，都会点头打招呼。这使得所有人发自内心地愿意帮助、陪伴小延一家人渡过难关。ICU的医护人员，时刻监测小延的生命体征，病情稳定了才安心下班。当她烦躁不配合治疗时，总是想尽办法劝说、鼓励，并且四处联系外院专家会诊、协助抢救。
入院第12天，小延的病情逐渐平稳，郭主任和家长高兴地把她送到我们心血管内科治疗。我不敢掉以轻心，跟爱人打好招呼后，就吃住在病房，这一住就是一个星期。
这天，小延的父母提着一个袋子来到办公室：“李主任，这些日子，医生护士为孩子做的，我们家长都看在眼里，这个还请您收下。”“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东西我不能要。”夫妻俩对视了一下，道了声谢，转身出去了。第二天下午1点，小延爸爸拎着一个塑料袋迎了过来，递给我和同事两瓶矿泉水。后来我听护士长说，其他同事也收到了小延爸爸送的水，大家都说“这水有点儿甜”。
病情突然恶化
我们最不期望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小延的病情开始恶化，精神倦怠、咳痰带血，呼吸也变得困难。小延妈妈哭着对我说：“李主任，孩子开始说胡话了，她说‘妈妈我要走了’。李主任，是我把孩子给耽误了啊!”当晚，我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微信：“……孩子的父母信任我，把女儿的生命交给我，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花一般的生命在眼皮下凋零却无计可施。看着他们无助的双眼，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知道如何面对，只能说：很遗憾，我没有好消息带给你。”同学和朋友先后打来电话问我详细情况，认为小延这种心肌大范围病变且发展迅速的病例确实少见，心脏移植可能是唯一的办法。
8月12日，小延处于浅昏迷状态，再次转入ICU病房。我们联系了阜外医院的心脏移植专家会诊，认为多脏器功能衰竭，暂时无法心脏移植，而且心脏供体获得十分困难。18点20分，小延没能扛过去，她平静地走了。
一周后，小延爸爸到医院办理手续，“李主任，能把这个转交给曲主任吗?小延走的那天，医生帮我们给孩子整理，看见头发湿着，曲主任还借吹风机给我们用，我买了一个新的给她。”望着他的背影，我想起一位老医生说的话：没有患者和家属的信任和宽容，我们很难坚持，很难前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