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经是8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的我刚晋升主治医生不久，就收治了一名76岁的老年女性患者。她是一名离休干部，随她前来的两个子女也已年过半百。老太太的入院诊断是右上肺结节，性质待查。她肺上的结节是两年前查体时发现的，随诊复查CT发现有增大的趋势，怀疑肺癌的可能性很大。

　　听老太太的子女说起，老太太性格比较开朗，但是耳背。所以每次跟人交流，她都是近乎喊着讲话。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了解到老太太喜爱画画，尤其喜爱水墨花鸟画。我觉得听老太太讲些水墨画知识蛮有趣的，于是就利用值夜班不忙的空闲时间和她聊天。说实话，我当时并没有将这种聊天上升到改善医患关系这么高的层次，倒是老太太对我的工作很满意，逢病友便讲王大夫怎么怎么好。

　　经术前检查，我们最终确定给老太太肺部结节做局部切除手术，主要是考虑到患者年龄大，肺功能等身体条件难以耐受肺叶切除等更大的手术。手术前，我们和患者家属的谈话着实费了些时间。老人的两个子女都是知识分子，很孝顺。一方面对母亲的病情很重视，希望能积极治疗;另一方面又害怕手术风险和意外。哪曾想，当告知老太太两天后做手术的决定时，她竟用她一贯很大的声音喊道：“我这手术小王大夫上台吗?”得知我也会上台，老太太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说她一点顾虑都没有了，不害怕。这倒弄得当时的我尴尬不已：要知道这台手术是由专家主刀，我只是助手。

　　手术很顺利，但病理结果不好，报告为中分化腺癌。手术后，我每天多次巡诊老太太，其实这也是我分内的工作。她恢复得还算顺利，只是体力比术前更虚弱些。赶在值班闲暇时，我就去老太太房间里和她聊几句，主要是我听她讲。这回，我感觉身上的责任似乎重了些，老太太在手术前那么信任我，把我能否上手术台看得如此重要，我当然不能辜负她老人家。

　　不久，老太太痊愈出院，出院前还特意让子女要了我的联系电话。一个月后，老太太的子女给我们病房送来了她自己创作的两幅水墨花鸟画。一幅用来感谢病房所有的医护人员，而另一幅上面则题着这样几个字：“忘年交——感谢王怀斌医生。”

　　岁月流逝，我们病房的病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我也已经晋升为副主任医师，但老太太送我的那幅画多年来一直挂在我家中最显眼的位置。我珍惜的不只是那幅画，而是老太太写的“忘年交”3个字。想来，老太太今年已经84岁了。听她的子女讲，由于股骨头萎缩的原因，她行动越发不便了，但她时常会提起我，每次说的都是感谢……

　　(作者为北京医院心胸外科副主任医师，人文医学全国师资班14期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