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前举行的2010年宋庆龄儿科医学论坛上，91岁高龄的张金哲院士希望儿科医生更多地关注儿科学发展中的人文精神，恢复患儿作为“人”的尊严，让他们“无痛、无恐”地就诊。

　　“接待四讲，诊断四步，治疗四定，预后四良”，这是中国小儿外科创始人之一、中国工程院院士张金哲概括的接诊学新要素，被称为“四四诀”。“接待四讲”即讲礼貌、静听、检查、医嘱，“诊断四步”指查病情、病位、病因、病理，“治疗四定”是定目标、路线、方法、实施，“预后四良”则包括医者、病家、社会、经济各方面都能获得良好的效果。在11月4日于湖南长沙举行的2010年宋庆龄儿科医学论坛上，张金哲院士说，正是人文医学时代的到来，催生了“新接诊学”。

　　误把儿科医生当兽医

　　上世纪40年代，有两幅漫画在英国《泰晤士报》上一经刊登，便引起轰动。其矛头直指中国儿科学界。原因是一名外国记者目睹了中国产科医生为清理新生儿口腔，直接用手将婴儿倒提;同时，该记者还亲见儿童医院被搁在护栏高床内的孩子之可怜状，并将这些孩子比作金丝鸟笼内的黄莺。不同的是，报纸上的漫画将黄莺表现为歌唱，孩子却是在啼哭，透露出对中国儿科的极度不满。

　　“尽管只是两幅漫画，或者说作者的表述也有偏颇之处，却也真实地反映了那个时代中国儿科学界的部分状况。”张金哲院士坦言，在生物医学时代，国内儿科确实存在较大的问题。众多医务人员仅仅因为婴儿不会说话，就如同动物一般对待。如果孩子不合作，就算大声啼哭也不予理会。至于孩子的母亲，直接被医生视为“第三者”，并非服务对象，院方唯恐她们添乱。“孩子进了手术室，妈妈倒先哭了。”张金哲说这种现象时常有之，场面是一片混乱，但很少有人去理会或关心孩子妈妈的心情。

　　儿科曾经一度被称为“哑科”。一个“哑”字，除说明接诊对象不会言语外，也不排除包含医务人员的不闻不问。可笑的是，当时，动物园也经常请儿科医生对动物进行会诊。久而久之，人们心目中的儿科医生好像跟兽医没有了本质区别，甚至直接把他们当成了兽医。

　　大夫如何代替了“麻猴”

　　“别哭，大夫来了!”如果孩子在夜间大声哭闹，现在的妈妈们常用这种方式来唬住孩子。可在过去，农村妈妈却爱说：“别哭，麻猴来了!”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医护人员取代了民间传说中抓孩子吃的凶狠的麻猴呢?张金哲院士说，医护人员在孩子心目中的形象，已经成为更能产生惧怕效应的“实体”。

　　“没有一个孩子是欢迎医生、欢迎护士的。一般而言，孩子们看到白大褂就会哭。”张金哲说，他在美国考察时发现，当地医院为了改变“白大褂”在孩子心中的成见，特地把医生、护士的着装换成了红色或其他花色，结果照样无济于事。孩子害怕医生，已经不光是一个着装颜色的表象问题，而是已经形成一种定论。

　　能否改变儿科医护人员“麻猴”式的形象、地位?

　　张金哲指出，问题的关键在于医生是否把孩子当人看、有没有想到孩子也在痛苦中。只有改变生物医学时代的旧观点，采用人文医学时代的新要求，才能让孩子接纳医护人员。人文医学对儿科医生提出的新要求就是，恢复患儿作为“人”的尊严，并摆正“妈妈”的位置。

　　孩子真的不懂吗

　　孩子是人，更是病人。可能在很多人的意识里，新生儿不会说话，不懂得表达，只知道哭，根本无法沟通。“跟孩子讲，他懂吗?”医护人员都喜欢如此反驳。

　　张金哲院士却不这么认为。即使是新生儿，他们也懂感情。比如面对一个出生仅一个多月的婴儿，你对他笑，他也会对着你笑;你满脸怒容，他便会躲闪或哭闹;婴儿也懂色香味，向来只吃自己妈妈的母乳，而人工喂养的孩子连换奶瓶也会不依。在张金哲院士看来，婴儿跟成人是一样的，有感知，有情绪，更有应对。在医院开始重视成人患者的痛楚、更讲究医学的人文性时，不会吭声的婴儿群体理应受到更大的关注。

　　“礼貌、尊重、交朋友”是人文医学的理念贯穿于儿科的体现。医护人员要学会亲切地跟孩子打招呼，以此表示友善;要学会带着爱心跟他们嘘寒问暖，以此表达关注;更要学会通过妈妈跟孩子商量，尽量争取跟孩子真正沟通。就是对待不合作的患儿，也必须和颜悦色，尊重人格，争取合作。

　　接诊学让学生变成医生

　　以前，接诊学不过是一门医学院学生毕业前只需修半年的课程，多年未曾强调。“把书本的东西变成实际的东西，把学生变成医生才是关键。”张金哲院士如此定义新接诊学的意义。“四四诀”犹如一把金钥匙，可以成功开启人文医学时代接诊学的大门。

　　什么叫问诊?张金哲解释说，“先给患者搬个凳子坐下，这才叫问诊”。不然患者站着，医生坐着，那叫“审问”。他指出，儿科的接待，应改变旧有模式，把孩子的母亲也当做服务对象，态度上要讲礼貌、静听主诉、察言观色、把病情和治疗讲透。同时，接待患儿需建立平等的医患关系，在诊断的每一步都要争取主动合作、对比观察。而对于治疗，他建议改变儿外科术后常规医嘱，实行微创外科以减轻术后反应;手术隔离时选择将患儿母亲隔离在内，取代孤立隔离;以局部固定代替完全固定，减轻患儿痛楚。

　　长期以来，受生物医学影响，人们普遍认为外科的疼痛是必然的。局部止痛和固定止痛已经在儿科丢失，医生对此司空见惯、麻木不仁。而人文医学则要求小儿外科做到患儿“无痛无恐”，家长放心，透明行医。通过透明行医尊重病人知情权、自主权、参与权，利于争取病人及家属的信任与配合，从而减少医患矛盾，提高疗效。

　　张金哲院士说：“要真正重塑儿科接诊学，光凭医者满意不行，还得让病人满意，甚至医生、病人满意了还不够，还需要得到社会的认可。最后还得讲经济，让病人看得起病、看得好病才是良方。这就是我所说的‘预后四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