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是银屑病患者对自己的谑称，老刘无疑是位老“牛”了。虽然以前记不清他的名字，但在门诊常能见到。上周他愁容满面来找我，要求住院，说这回把自己的好坏全托付给我了。我愉快地接受了这一重托。

　　开头三天相安无事，不过抱怨几声“怎么还不见好”，但后来我们闹了点不愉快，因为我告诉他，经过检查，他有糖尿病。对于医生来说，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全国糖尿病患者可能不少于1亿，多一个不稀奇。但当我嘱咐实习医生去告诉他后，麻烦就来了。

　　“老师！老师！老刘急了！把杯子都摔了！”

　　“怎么了？！摔什么杯子呀？和5床过不去了？”

　　“什么呀！我刚刚说：‘您得了糖尿病。’他立马儿就急了！”

　　“这有什么好急的！我去看看。”

　　还没等我站起来，办公室的门“砰”地被撞开，老刘闯了进来，面红耳赤，气喘如牛，“张大夫，咱们可没什么过节，你干嘛胡说我是糖尿病呀？！”

　　“老刘，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化验结果都这儿摆着呢，内科也来会诊了。再说，我刚去查了您上次的住院病历，早就确诊了！刚住院时问您以前得过什么病，您怎么不告诉我？早说了何至于又抽这么多血呀！”

　　“上次他们就非说我是糖尿病！我就有两次超过11点儿多，后来一吃药就再也没高过，什么糖尿病呀！我一出院就把药给停了，你瞧，现在挺好的！你干嘛非给我戴个帽子，给我添堵？”

　　“老刘，这诊断不是谁随便下的，早诊断，早治疗，免得以后那么多并发症。”

　　“那我就得一辈子吃药，一直到死啦？”

　　“这叫什么话？粮食治饿，得吃到死；药治病，防并发症，该吃就得吃！”

　　“我不干，我不是糖尿病！我不吃药！”老刘快跳起来了，“我现在挺好！”

　　“啪！”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老刘，跳楼没落地时，你不知道疼！等你看不见东西，不得不锯腿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我……”老刘被我突如其来的恶劣态度镇住了，说不出话。

　　“你回去吧！医嘱开好了！药该怎么吃就怎么吃！”

　　老刘走了。我继续忙，收病人、开出院、换药、会诊，转眼就把刚才的事忘了。下午6点多钟才完事，查一圈儿房吧。走到5床、6床，看到老刘眼圈儿红红的，见我来，点了点头，叫了声“张大夫”，之后就扭头看着窗外。

　　“张大夫！张大夫！这老头刚才还哭来着！”5床小伙子尾随出来，悄悄对我说。

　　“哭什么？”

　　“我听他说，他爱人是糖尿病，儿子也是，如今自己也成了糖尿病。他就怕一家子全得一个病。”

　　听了这话，我想起上午的态度，有点儿抱歉。唉，一家的顶梁柱，就怕自己也有病，可偏偏得了病！转身想回去软言相慰，但走到门口又回来了，事已如此，说几句好听的有什么用呢？老刘呀！作为医生，我说几句狠话，让你不再自欺欺人，总好过默许你掩耳盗铃。有病不治，将来自己后悔呀！